當(dāng)時間輪轉(zhuǎn)入天蝎座的末尾時,產(chǎn)出了一種叫天蝎射手人的奇葩。天蝎的外冷內(nèi)熱和射手的外熱內(nèi)冷風(fēng)格迥然不同,在這個天蝎射手人身上矛盾地綜合著。
他們傲嬌又任性,冷清又騷動。
1693年11月22日出生的鄭板橋就是這么一個天蝎射手奇葩男。
鄭板橋是康熙秀才,雍正舉人,乾隆進士,這皇帝爺仨兒一個個躺下去,鄭板橋卻一步步爬上來。
可惜鄭大人命運多舛,做了進士卻不走官運,當(dāng)了縣令卻還是個窮逼,父親窮死兒子也餓死。
傲嬌又任性
他一會兒弄弄這一會兒弄弄那,隸書不認(rèn)真寫,楷書也沒認(rèn)真練,寫個隸書硬要搞個六分半。
鄭板橋【難得糊涂】
鄭板橋綜合草隸篆楷四體,再加入蘭竹筆意,寫來大小不一,歪斜不整,自稱「六分半書」,他以黃山谷筆致增強作畫的氣勢,以「亂石鋪街、浪里插篙」形容其書法的變化與立論的依據(jù)。
小字部分內(nèi)容:聰明難,糊涂難,由聰明而轉(zhuǎn)入糊涂更難。放一著,退一步,當(dāng)下心安,非圖后來福報也。
古代隸書章法講“八分說”。關(guān)于“八分”解釋有三種:一種是“去隸字八分取二分,去小篆二分取八分”;一種是像“八”字的造型那樣“分”清筆勢向背;還有一種是寫的字有八分大小。
至于鄭板橋另外一分半是什么?大概就是鄭板橋不受技法所限的傲嬌奇葩勁兒。
寫字兒興許就應(yīng)留得這股“不認(rèn)真”的勁兒,如同王羲之【蘭亭集序】和蘇軾【寒食帖】中的涂涂改改,妙不可言且意味深長。鄭板橋不認(rèn)真的傲嬌勁兒畫畫上更明顯。
北宋有個大文人叫文同,竹子畫得逼真?zhèn)魃?,“胸有成竹”這一詞也因他誕生。巧的是,鄭大人也愛畫竹,還老被用來比較,于是鄭板橋就非要自創(chuàng)“胸?zé)o成竹”,題詞也相當(dāng)傲嬌。
宋 文同 【墨竹圖】
倒垂竹枝,以獨創(chuàng)深墨為面、淡墨為背之法寫竹葉,濃淡相宜,靈氣頓顯。筆法謹(jǐn)嚴(yán)有致,又現(xiàn)瀟灑之態(tài)。
鄭板橋在【竹石圖】中就題:“文與可畫竹,胸有成竹;鄭板橋畫竹,胸?zé)o成竹,與竹之有成竹?!辈坏绱耍嵃鍢蝾}字時還常往石頭中填。古人題字兒放畫兩邊或首尾,這個小老頭兒非要放畫中,老子喜歡哪兒就寫哪兒。
鄭板橋【竹石圖】
小字內(nèi)容:一半青山一半竹,一半綠陰一半玉。請君茶熟睡醒時,對此渾如在巖谷,板橋鄭燮。文與可畫竹,胸有成竹;鄭板橋畫竹,胸?zé)o成竹,與竹之有成竹。所謂渭川千畝在胸中也。板橋之無成竹,如雷霆霹歴,草草怒生,有莫知其然而肰者,蓋大化之行其道,如是與可之有板橋之無。
題詩完,還評論一番。鄭板橋多幅竹圖都如此,乍看還以為被乾隆爺收藏過。
冷清又騷動
鄭板橋年過半百,才做到山東小縣令,一生窮不拉幾,只能靠賣畫為生。
大概這就是清官的命吧。
這位清官在公堂之上,隨手寫下的判書,后為李一氓所藏,曾載于文物出版社《鄭板橋判牘》一書。書中可見當(dāng)時的民情,有改嫁的、有糾紛的、有悔婚、有鬧矛盾的,老百姓的感情生活真是千古不易。家長里短,清官難斷的糾紛,鄭板橋都一一批閱和化解,毫不含糊潦草。看內(nèi)容,頗有趣味;看書法,無意書寫,卻是佳作。
《鄭板橋判牘》片段
牟兆玨于牟昌吉過繼兆仁之時,何不出爾理阻,至今三十余年,突欲告爭,無此情理,不必過慮。
陰雨連綿,水淹到處都有。所稱潘兒莊挑筑新堤,與爾莊妨礙,何不早稟,至今日水淹始控乎?況爾莊八十余家爾一人出頭,明系挾嫌,借端生事,不準(zhǔn)。
說到判詞,有名的就是,鄭板橋判過的“僧尼私戀案”:一天,鄉(xiāng)紳將一個和尚和一個尼姑抓到縣衙,說他們私通。原來二人未出家時私定終身,但女方父母卻把女兒許配給鄰村老財主做妾。女兒離家奔桃花庵削發(fā)為尼,男子也憤而出家。誰知在來年三月三的濰縣風(fēng)箏會上,這對苦命鴛鴦竟又碰了面,于是趁夜色幽會,不料被人當(dāng)場抓住。
鄭板橋聽后,動了惻隱之心,遂判他們可還俗結(jié)婚,提筆寫下判詞:“一半葫蘆一半瓢,合來一處好成桃。從今入定風(fēng)歸寂,此后敲門月影遙。鳥性悅時空即色,蓮花落處靜偏嬌。是誰勾卻風(fēng)流案?記取當(dāng)堂鄭板橋。”
雖不知故事真假,但通過留下判詞集一看,可信度頗高。
《鄭板橋判牘》片段
鄭生瑞等果將糧食、器具私載潛逃,該莊何止?fàn)栆蝗顺士??明有別情,不將實情說出,不準(zhǔn)。
據(jù)稱王小胖出外五年不歸,究在何處?作何生理?有無音信?夫婦大倫未便因貧而費。著王振先同原媒據(jù)實覆奪。
鄭板橋在做縣令時,遇上饑荒,多次為民請賑。61歲時得罪了大官,被免職。老百姓懷念他,竟為他建了生祠。
照理說,鄭板橋為官七年,至少也該發(fā)點小財了,然他罷官之日,卻是囊橐蕭蕭兩袖寒,惟有一囊書畫,兩袖清風(fēng),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苦逼清官。
鄭板橋【予告歸里,畫竹別濰縣紳士民】
題字:烏紗擲去不為官,囊橐蕭蕭兩袖寒。寫取一枝清瘦竹,秋風(fēng)江上作漁竿。
這個老頭兒罷官后,來到“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無賴是揚州”的揚州,開始賣畫度日。幸好他文章了得,畫也不錯,和另外幾個奇葩書畫人士搞了一個組合叫“揚州八怪”,在藝術(shù)圈風(fēng)生水起。
67歲的鄭板橋開始自定書畫潤格。當(dāng)時文人忌談錢,這老頭兒不但談,還寫出來貼家門口。不信瞅瞅他家門口的字,明碼標(biāo)價,還注明收錢不收禮。
鄭板橋 【潤格】
題字內(nèi)容:大幅六兩,中幅四兩,小幅二兩,書條對聯(lián)壹兩,扇子斗方五錢。凡送禮食物,總不如白銀為妙。公之所送,未必弟之所好也。送現(xiàn)銀則中心喜樂,書畫皆佳。禮物既屬糾纏,賒欠尤為賴賬。年老神倦,亦不能陪諸君子做無益語言也。
畫竹多于買竹錢,紙高六尺價三千。任渠話舊論交接,只當(dāng)秋風(fēng)過耳。
鄭板橋窮困潦倒多年。30歲時因考科舉屢屢不中,意志消沉,家境窘迫,父親窮死。不久,徐氏為他生的兒子也饑餓而死。
從痛苦中走出的鄭板橋率性而為,無所顧忌。后三十年的鄭板橋,雖身價名聲大漲,晚年卻在友人李鱓別墅“浮漚館”旁的小院,無人送葬,凄慘離世。
他很苦逼,卻把好玩的故事留于后世;他很不幸,卻是藝術(shù)的大幸;他很奇葩,卻是一個我不想形容的矛盾。